口述人：黄爱娟，女，壮族，1982年出生，广西田阳人，黄文秀的姐姐。农俊海，壮族，1990年出生，广西百色人。2016年南京大学硕士毕业，同年和黄文秀一起作为广西定向选调生分配到百色市委宣传部工作，现任百色市委宣传部派驻乐业县百坭村驻村第一书记。

　　访谈组：毛佩瑾 胡颖廉 王道勇

　　日期：2024年10月10—12日

　　地点：广西百色市委党校、广西百色市乐业县新化镇百坭村村委会

　　大山的女儿回到大山

　　黄爱娟：我老家在田阳县巴别乡德爱村的多柳屯，村里很偏很穷，我们有一个顺口溜叫“九分石头一分地，碗一块，瓢一块，一个草帽盖三块”。文秀是家里的老三，上头有大哥和我。妈妈腿有残疾，还有先天性心脏病和脊柱炎，不能干重活，家里全靠我父亲一个人撑着。从我记事起，父亲每天起早贪黑干农活，但我从来没有见他抱怨过。村里交通不方便，还很缺水，父亲每天早上就牵着马去村外取水。哥哥比我大三岁，在村里的小学上学，记得当时的教室很破旧，整个学校只有一个老师，老师家里也有地要种，他是一边教书一边干农活，有时农活太多了，他们就会停课，等老师有时间后再补上。当时周边的村也都是这个样子。父亲没有什么文化，但很上进，他经常跟我们说，不能永远在村里待着，要我们好好读书，一定要接受更好的教育，只有这样才能走出穷窝。

　　文秀出生的那年（1989年）年底，刚好国家有一个扶贫政策。父亲很相信政府，就响应号召，带着我们全家搬出了大山，搬到田阳县城的郊区。我们家在当地租了40亩地，是坡地，就在这个荒地上种甘蔗，先是把生活维持下来，后来慢慢扎根，生活才一天天地变好点。因为家里的这个情况，文秀从小就知道与贫困作斗争的艰辛。

　　后来，我们兄妹三人到田阳县的绢纺厂子弟小学借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仨都很自觉、听话，放学回家后就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然后去做家务，帮着家里种芒果、砍甘蔗，锄头、镰刀这些文秀都会用。文秀学习很刻苦，考试经常拿班里第一名。我记得，有一次她把奖状拿回家，父亲非常非常开心。

　　2004年，文秀15岁，她考上了我们县高中的重点班。2007年夏天，文秀第一次参加高考，考得不是很理想。但是很幸运的是，经过学校联系，我们百色市教育基金会出钱，资助她到百色祈福高中的民族班去复读一年。学校给她减免了学杂费，还给了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补助。复读一年后，她顺利考上了山西长治学院，本科学的是思政专业。在大学读书期间，她学习很刻苦，毕业时又考到了北京，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的研究生。从长治考到北京是很难的，可以想象大学这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在北京上了三年学后，2016年，文秀从北师大硕士毕业。她当时跟我商量，说有好几个单位可以选择，有的单位可以给大城市户口，有的单位有住房补贴，还有的单位收入挺不错。我是她姐，我希望她走出大山就别回去了，或者留在北京，或者跟我去柳州，当时我们柳州市供电局对她就有意向。但她自己坚持要回百色，最终选择了返乡工作。我当时很不理解，就问过她几次，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她的同学也劝她别放弃大城市的工作机会。文秀当时没有回答我。后来有一次我们聊天时，她跟我说，小时候父亲经常唱山歌教我们做人的道理，这让她从小就喜欢壮族文化，毕业论文写的也是关于弘扬壮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很想回来发挥她的特长。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来自广西贫困山区，我要回去，把希望带给更多父老乡亲，为改变家乡贫穷落后面貌出力。”就这样，她考上了广西壮族自治区的选调生，这个选调生也很难考，但文秀经过努力还是考上了。她被分配到百色市委宣传部办公室工作。工作满一年后，她申请到田阳县的那满镇挂职做镇党委副书记，那里是石漠化片区，条件不好。转过年来，挂职期还没满，她又主动提出到乐业县百坭村做驻村第一书记，组织上也就同意了。

　　“心中的长征”

　　黄爱娟：我们百色是全国脱贫攻坚的一个主战场，2012年的时候全市有170万的贫困人口，贫困发生率是48.95%。因为我们百色山区多，农民基本上是“饮水靠天，种地靠填”，守着“巴掌田”，怎么脱贫？所以驻村帮扶是一副重担子，也是一份苦差事。

　　到村里后，她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怎么融入村子。文秀文秀，你看她的名字就知道她的长相。乡亲们看她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子，生得文文弱弱的，有点不太相信她。文秀在日记里写过，有村民直接就说了，“之前来的书记都是来村里镀层金就回城里升官了，你这个小年轻，估计也是来走个过场的，我们跟你聊了也没用。”还有人质疑：“跟你说了，你能帮我们解决问题吗？来了那么多人都没让我们村富起来，你一个女娃娃就能行？”

　　我知道她刚开始有一段时间内心还是发生过动摇的。一是驻村工作实在太忙，没法顾家。有一次，她跟我聊天，说父亲得了肝癌，先后两次做大手术，需要人照顾，她确实想过要不要继续坚持驻村。另外，文秀一直没有男朋友，加上年纪也不小了，她也想结婚、生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驻村生活很单调，村里天黑得早，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她就一个人待在宿舍，家人离得又远。她从小就怕虫子，宿舍里一到晚上有很多飞蛾，我记得她还发朋友圈调侃过。

　　但即便这样，她始终没有说过要放弃。工作不顺利，她心里憋屈，就给我、给父亲打电话诉苦。父亲开导她说，“你是从小受过锻炼的，也知道农村是什么样，你要尊老爱幼”。文秀从小就和奶奶特别亲，孝顺奶奶，她知道怎么和老人相处。父亲的话给了她启发，也让她更有信心。文秀把百坭村的村民当家人，把老人当长辈，她对村里所有的老人都非常关心，经常到各个老人的家里走走，聊一聊，了解他们需要什么，之后才去做其他事。她一有空就往村屯跑，不让她进门的，她就去两次、三次；人家去田里干活儿，她就去帮忙；哪位老人行动不便，她卷起袖子就帮着打扫院子。文秀还学起了桂柳话和壮话，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她就能很自如地用方言和村民们聊天，在村里跟老人家沟通，她都是用壮话，老人们都很喜欢她。她在日记中写下：“我发现我的方言进步了，可以和贫困户完整用桂柳话交流了。”文秀用实际行动感动村民，渐渐地打开局面。

　　我记得还发生过一件事。她驻村的宿舍窗外有一片荒地，不远处是一条公路，当时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现场情况很惨烈，死了人。村支书建议她别去现场看了。但文秀担心村民与肇事者起冲突，还是到了现场。事故处理完后，村支书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害怕，就让她晚上回镇里休息。她没回去，坚持住在村里。那天晚上，村委其他人都下班回家了，整栋楼只有她一个人。第二天一早，村支书去敲她的门，看见她眼睛通红，因为她整晚都没有合眼。后来她跟我说，当时心里非常害怕，恨不得在床头放一堆剪刀保护自己。

　　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文秀是扎进去、豁出去的。她在驻村日记里多次写道，“既然选择了，我就坚持”。文秀喜欢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这本书，她一直把这本书放在她的床头，看过很多遍。她出事后，我翻过她写的工作日记，她在日记中摘录了习近平总书记的这样一句话：“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新长征路上，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主角、都有一份责任。”她还在日记中写道：“扶贫之路就像一条长征路，无论多么艰难，都会坚定不移走下去。”2019年3月，文秀驻村满一周年时，她的汽车仪表盘恰好记录了25000公里的里程，她在朋友圈发了出来，还写下感言，“我心中的长征，驻村一周年愉快！”要说她为什么能坚持下去？我想，文秀是把扶贫事业看作她自己心中的长征了。有长征精神的鼓舞，驻村这点事情又算什么呢？

　　传承好家风

　　黄爱娟：我特别想说，我们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对文秀的影响很大。父亲从小就给文秀讲百色起义的故事，让她了解红色文化。文秀在接受百色电视台采访时就说过，“要将革命老区的精神传承下去”。外人可能认为这是套话，但我们百色人对百色起义的记忆很深刻，这么些年不仅是宣传，其中的许多故事是口口相传的，都是谁谁谁家的祖父、叔祖父的事，牺牲的人都是附近村里的乡里乡亲。传承精神这种话是顺口而出，不会觉得自己在装。

　　父亲一直教导我们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文秀的每一步成长都得益于党的好政策。小的时候我们家里条件不好，因为有扶贫政策，全家从大山里搬出来，她才能到县里的学校读书。也是政府和社会爱心人士的资助，让她复读，她才如愿考上大学，顺利完成学业。父亲要我们懂得感恩，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对国家有用的人。要感恩，做事就要用心。这里既有大道理，也有小道理，大道理和小道理是相通的。文秀学的是思想政治教育专业，读了那么多年书，思想层次就更高了。2015年，从北师大毕业前，文秀把父亲接到北京住了一个月，还带父亲去看了天安门。去北京是父亲一生的心愿，所以这一个月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当时，父亲就对她说，“我不要求你挣多少钱，你入了党就要为党工作。”“你的根在广西，不管走多远，读书再怎么好，还是要回来。”父亲的话坚定了文秀回到家乡的决心，坚定了她的人生规划。驻村后，她把微信名改成“百坭女子图鉴”，为自己的工作设定了清晰的目标，就是要扎根百坭村，立志做出一番事。

　　父亲还经常教导我们做人的道理，他自己也以身作则。文秀出事以后，父亲非常伤心。各级领导都来家里看望他，不少人还带着慰问金。对于关怀，父亲都感谢，但对于慰问金，父亲是坚持不要，他反反复复说的话就是，“各位领导，感谢你们关心我家！但这个钱我不能要，请你们给村里面，给更有需要的人。”在得知习近平总书记对文秀事迹的重要指示后，父亲说，“文秀的成长都得益于党的培养。虽然她的贡献不是那么大，但党和国家给了她那么高的荣誉。作为家人，我为她感到骄傲和自豪！”

　　家风好，就能家道兴盛、和顺美满。文秀听父亲的话回到家乡工作，在党的培养和父亲的影响下，她对国家忠，对父母孝，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

　　心贴心，背靠背

　　农俊海：我和文秀书记在市委宣传部工作时就是同事。文秀书记在宣传部工作时就得到大家认可。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当时她每天早上都把当天工作要点写在本子上，晚上不管加班到多晚，还要把这些工作一一销账，进行简要的总结。部里领导觉得这个方法好，就把这个方法进行了通报，让大家一起学习。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挺佩服文秀书记的。后来到了村里，县里要求刚下去驻村的工作队员写驻村日记，好多人不懂怎么写、写什么。但对她来说，这个是驾轻就熟了，她从驻村第一天开始就做笔记，还去图书馆借书读，全面了解情况，掌握写驻村日记的要点。现在你们去广西百色起义纪念馆黄文秀先进事迹展，可以看到馆里珍藏着两张手绘地图。文秀书记走访了全村所有195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去到每一户，她都会做好记录。然后她手绘了这些地图，地图上没有什么城市、高铁和商铺，只有一条条简易的村道，上面标着一户户贫困户的具体位置。百爱屯，54户：黄世铁、黄世炳、黄世顺……百布屯，40户：梁三合、梁三定、梁祥清……地图上的每个名字，都是文秀书记走村串户后一笔一画写下的。她说，如果不标清楚，我自己过来都不知道贫困户在哪里，怎么帮贫困户脱贫？我于2023年5月到百坭村当驻村第一书记，此前我是在隔壁的谐里村驻村，当时我就向文秀书记学到很多工作方法，包括写好驻村日记、手绘民情地图等。后来，我受她的启发，就用无人机把谐里村、百坭村的全貌给航拍下来，这样更方便工作了。

　　文秀书记做工作很会找突破口。她善于学习，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就懂得群众工作方法，能很快打开工作局面。百坭村有个村民叫黄邦旋，原来是“低保”户，2017年政策调整，他就没“低保”了，因为这个事，他心里的气一直不是很顺。2018年的时候，村支书和文秀书记去他家走访，他认得村支书，还不认得新来的文秀书记。支书敲门，他死活不开门，就一句话，“想进门就给我低保！”简直无法沟通！文秀是怎么做的呢？她隔着门和黄邦旋说话，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很久。她就说，“你姓黄，我也姓黄，我叫你哥，哥总不能让妹妹老站在门外讲吧？”黄邦旋有点不好意思，思想上有些松动，开了个门缝，但还是黑着脸，坚持要“低保”。文秀书记就慢慢开导他说，“低保”是给那些生活能力确实不够的人的，您有手有脚，能自己挣钱，为什么非要去争这个“低保”呢？文秀还帮黄邦旋分析他家里有哪些产业，可以去申请产业奖补，得产业奖补总比吃“低保”好听一点吧。黄邦旋听后，有点心动。后来就慢慢地被说服，思想也开始发生转变。文秀还真帮他申请到了产业奖补，这让他对文秀刮目相看。这个事，文秀不是一次做成功的，她吃了多次闭门羹，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记得还有一次，文秀书记带着村“两委”干部一起在村里捡垃圾，她让大家拿手机拍下来。后来大家才知道，她是要留下一个记录，用这些照片来发动更多的人一起捡垃圾。2018年6月，她招了一些学生志愿者来做垃圾分类。当时，志愿参加垃圾分类的小朋友有二十几人，每个周末都有活动。文秀就在村部附近的屯展示之前拍的照片，用网上的宣传图片给群众做讲解，还做一些视频给小朋友们看。每次搞活动的时候，她还会带自己煮的奶茶送给大家喝，所以小朋友都很喜欢参加。小朋友们来了，家长也跟着来。这样就培养了村民的志愿精神和参与意识，慢慢地大家就开始养成了习惯，不能乱扔垃圾，要进行垃圾分类等等。

　　文秀书记做工作很有针对性。她是农村出生的，知道脱贫攻坚要“扶志”和“扶智”。所以，来到百坭村后，她联系了她的研究生舍友，邀请她母校北师大的“农民之子”社团到百坭村来支教，邀请她留校任教的研究生同学，带上10多名本科生到百坭村开展暑假实践活动。她通过广西的和北师大的校友关系，为百坭村建幼儿园进行调研。文秀书记还充分发挥在宣传部门工作的优势，建立了百坭村“新时代讲习所”。她作为主要讲习人员，向村民们讲解党的大政方针政策。文秀书记非常重视基层党组织建设，在她的带动下，百坭村党支部落实“三会一课”制度，村干部坐班值班常态化。在文秀书记的帮助下，很多村民都学会了用电脑，村民的心气和干劲越来越高。

　　文秀书记工作用心用情。她的微信朋友圈里经常有百坭村的工作动态，还会谈她跟群众打交道的感受。从文秀身上，我看到干部对群众要动真情，知道群众要什么，帮扶工作才会做得更好。有一次文秀书记去入户走访。户主去广东打工了，只剩一位老人在家，差不多有80岁了。文秀书记敲门，老人家来开门的时候，头发很乱，衣服扣子也没扣好。文秀书记就请老人家坐下，她拿个凳子坐在旁边，先把老人的扣子扣好，然后把老人家头发梳理好、扎起来。她还很有耐心。有的村民从外地看病回来，碰到村干部就会问，为什么自己看病的报销比例比别人的低？他们不懂国家政策，哪里知道不同情况下的报销比例是有区别的。如果是我，我可能就会觉得不耐烦，但文秀不一样，她每次都是详细地做解释，来一个人，她就从头到尾解释一遍，把政策的来龙去脉讲清楚，直到他们都听明白为止。

　　找准产业脱贫路

　　农俊海：到了百坭村之后，文秀书记深入调查了村里的产业，最终决定把砂糖橘作为产业扶贫的重点。在她到任前，村里砂糖橘产业发展得很不顺利。原因有很多，比如说村民不懂果树管理技术，村里交通条件差，销售渠道不畅通等等。在2010年前后，村里还种过贡柑，果子个头很大，但由于交通问题，一年下来有十几万斤的果子卖不出去。当时贡柑的市场价格是每斤2元至2.5元之间，但小商贩坐地压价，只愿意出0.5元每斤，所以很多果子就烂在树上和地上，村民损失很大。

　　文秀书记来后，就认定砂糖橘产业本身没有问题，关键是要解决好发展中碰到的实际问题。她专门找村里的班统茂谈过三次，想让他当致富带头人。第一次，班统茂根本没当回事。第二次，班统茂跟她说，“我自己刚脱贫，也没什么技术，带头人怕是当不了，你另找别人吧。”他一边说，还一边把文秀书记“请”出了家门。班统茂后来有一段时间，哪怕是远远见到她，都会绕道走。没想到文秀书记非常执着，有一次趁着雨天把老班堵在家里。她说，“班大哥，做致富带头人不难，你只管种好你家的果，领着乡亲们扩大种植面积，其他的问题都不用想，都由我来解决。”班统茂后来跟我们说，她一个女娃子，山路上跑了一趟又一趟，每趟来回开车一两个小时，到底图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老班很感动，就坚决跟着文秀书记干。

　　她是说到做到。2018年，她从县内外请来不少专家，指导村民如何管理果树，解决了技术难题。她还向上级争取到项目资金，后来我们村就拓宽了通屯道路，这对村里产业发展是最要紧的事。之前，村里的路没有硬化，下雨天车子不太好走，村里只能进小三轮车，本地小商贩每次只能运出几千斤果子。道路修了之后，外地客商直接把大车开到村里，一次就能运出去两三万斤。村里的那用屯通路那天，一位大娘顶着烈日，把几个熟鸡蛋塞到文秀书记手里，说：“路通了，好日子也有盼头了！闺女歇一会儿，别累坏了。”文秀在日记中写道：“每天都很辛苦，但心里很快乐。”她还联系外地果商上门收购，在村里建了电商服务站。有了这些基础，大家发展产业的信心就足了。

　　在文秀书记的带领下，我们村的砂糖橘产业发展得挺好。以前村里砂糖橘的种植面积不到500亩，她在任期间增加到2200多亩。2017年全村350亩地收了6万多斤果，2018年底产量就增加到了50万斤。2018年当年，她就帮着联系把所有的砂糖橘都卖掉了。

　　除了砂糖橘，我们村还种烟草。每年8月是烘烤烟草的时间，这个时候需要每天24小时有人查看火温。文秀书记知道烟草种植周期短、收益快，但烘烤环节不能出问题，否则麻烦就大了。所以她自己经常掏钱买来吃的，杀鸡杀鸭，做好后拿到烤烟房，陪着村民们一边吃一边聊，有时一聊就聊到半夜一两点钟。

　　接好接力棒

　　农俊海：每个时代都有榜样、有标杆，我们要做的是向这个榜样、这个标杆看齐。但说心底话，如果这个标杆比较虚，太高大上，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就不容易有共鸣。文秀书记的事迹离我们不远，她是身边的榜样，她做的事情是接地气的，我们完全可以跟着学。

　　文秀书记是一个很爱生活的人。她很喜欢记录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留下了很多照片。她牺牲后，我们用了半年多时间，收集了许多她挂职期间的照片，这些照片和她的驻村日记一起，既记录了她的工作，也记录了她的生活。

　　文秀书记是个爱美的姑娘。她有一张穿着民族服饰的照片，是当时我们市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帮她拍的，她很喜欢这张照片，现在这张照片被广泛使用。文秀从机关到农村工作，她穿衣服的风格也有变化。在百色她喜欢穿裙子，但在农村就换成运动鞋和运动裤，还经常穿一件红色的马甲。上山下地的时候就穿雨靴，这些靴子到现在还在她宿舍放着。

　　文秀书记喜欢交各种朋友。从百色的大型超市到地摊老板，她都有熟人，所以她能把砂糖橘卖出去。她找的最大一个买家是从贵州过来的，这个买家在大年初二就赶到村里，在班统茂家里住下，住了有大半个月才走，他把村里所有的橘子都收了。

　　黄爱娟：文秀出事后，我去过百坭村。当时，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在门口贴着文秀的画报，我就忍不住，一直哭。村民们跟我讲，文秀帮他们做了很多事，大家很感激她。其实不仅是她驻的村，就是我们的老家这些年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想小时候，上街赶个集都是靠走路，妈妈在前面走，把我和哥哥放在马背上，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到集上。现在老家的人基本开上汽车了，几分钟就到了！习近平总书记对文秀的事迹作出指示后，上级政府组织了一个关于文秀的事迹宣讲团，问我愿不愿意参加宣讲。我很愿意，我总觉得文秀没有走远，想不断地去宣讲她、成为她，让她活在大家心里。这不仅是对文秀，对那些牺牲在脱贫攻坚一线的1800多位扶贫干部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告慰。

　　农俊海：文秀书记是主动报名去驻村的，是我们市委宣传部第一个选派的驻村第一书记。习近平总书记作出关于黄文秀事迹的指示后，我们各级各部门都在积极宣传，评选了一系列的文秀式好干部、好青年，树文秀先锋岗。还以市里的名义建立了文秀先进事迹展厅，就建在百色起义纪念馆的旁边，宣传文秀的先进事迹。后续也拍摄了不少影视作品，以文秀的故事为原型设计了一些民族歌舞剧。市里通过各种方式学习文秀的优秀事迹，通过学习，我们都能从中得到启发和感悟，把文秀书记的优秀品质作为精神指引，大家都在积极地投入工作。

　　习近平总书记对文秀事迹作出重要指示时，用16个字来概括文秀书记的品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勇于担当、甘于奉献”，这个评价是非常高的。作为她的继任者，我感到责任很重。这几年下来，我们很用心地管理和发展村里的产业，希望把产业发展壮大。现在，烟草、烟叶和山茶油也成为我们村的主导产业。比如山茶油产业，现在我们已经有五六千亩的种植面积，年产值2000多万元。通过商标注册，百坭村山茶油的品牌已经打出去了，还和企业合作，拿品牌授权费。去年，村集体经济收入超过50万元，在整个乐业县排名前三。村民的人均纯收入超过两万元，比广西的农民平均水平高出不少。自文秀书记那时候起，我们村已经形成了良好传统，组织群众开展乡风文明活动，包括环境整治和遵守村规民约。在扶贫日记中，她写道，“我还有许多想法，给百坭村设计一首村歌，再建立一个篮球场，还要建立幼儿园……”如今，这些都已经成为现实。

　　文秀书记在她的日记里说，我们生在一个美好的时代，“作为驻村第一书记，我有信心在党的正确领导下，不获全胜决不收兵”。虽然她没能看到打赢脱贫攻坚战的那一天，但她已经是这段伟大历史的一部分。她是大山的女儿，她的身心现在都已经彻底回归大山。我们百色红色文化中多了一位英雄儿女，乡村振兴中也一定会涌现出无数继续追梦的接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