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的约定

——新中国检察机关侦诉日本战犯系列报道之五

　　盛夏午后，辽宁抚顺战犯管理所旧址在蝉鸣声中显得静谧而庄重。阳光穿透斑驳树叶，洒下点点光斑，几只白鸽时而栖息在古朴的建筑上。

　　这里不仅是砖瓦构筑的遗迹，更是生动的历史见证。1950年起，这里先后关押并改造了982名日本战犯、71名伪满洲国战犯以及354名国民党蒋介石集团战犯，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也在这里完成了从封建统治者到新中国公民的蜕变。

　　如今，抚顺战犯管理所旧址已成为世界上现存的保护比较完整的一处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战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后关押和改造战争罪犯的场所，是佐证和研究日本侵华战争历史、对外进行和平宣传、对内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基地。

　　记者走进管理所，一排排整齐的监舍曾是战犯们生活和学习的地方。墙壁上的历史照片无声地记录着战犯们心灵的深刻转变。收押初期，多数日本战犯自认是“战俘”而非“战犯”，强烈对抗改造。面对这些罪行累累的战犯，中央明确指示，要把他们改造好，让他们变成新人，这对我们国家、民族会有长远的意义。

　　一场史无前例的“灵魂之战”悄然展开。

　　辽宁抚顺战犯管理所旧址已成为佐证和研究日本侵华战争历史、对外进行和平宣传、对内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基地。

　　第一课《帝国主义论》让许多战犯低头沉思、眉头紧锁，开始反省战争行为。随后学习的《实践论》《矛盾论》《论持久战》等著作，进一步引导他们认识错误，进行深刻反思。除了上课之外，他们还能收听日语广播、阅读杂志、观看电影、油印小报、参加形势教育大会等，丰富了他们的生活，拓宽了他们的视野。

　　经过两年的学习和悔罪教育，80%以上的校级以下日本战犯交代了2980条罪行，写出637份检举材料，为最高人民检察署东北工作团的侦讯工作奠定了基础。1956年，管理所分批组织战犯到北京、上海、天津、南京等城市参观。在北京抗日烈士纪念馆，面对英勇牺牲的烈士事迹，许多战犯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在印染厂，他们感受到中国人民的勤劳朴实；在故宫，中国古代文化的博大精深令他们震撼。每到一处，战犯们内心的戾气与嚣张便消减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和震惊——他们开始真诚地向中国人民忏悔。

　　伪满战犯溥仪以及伪满大臣监室。在这里由于无人服侍，一切都要靠自己，溥仪慢慢地学会了系鞋带、补袜子、洗衣服等生活技能。这是抚顺战犯管理所旧址在原监室内用蜡像做的场景还原。

　　抚顺战犯管理所旧址陈列着伪满战犯溥仪曾穿过的囚服。

　　记者还注意到，管理所有一名最特殊的战犯——末代皇帝溥仪。1950年8月1日，以他为首的58名伪满战犯被关押至此。改造期间，溥仪经历了巨大转变：从依赖“臣子”打理起居，到自己动手洗衣缝补；从设计修建“御花园”，到掌握医疗护理技术。溥仪曾在日记中写道：“在这里，我学会了自食其力，明白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价值。”1959年，溥仪成为首个被特赦的战犯，周恩来总理称赞其为“世界上的奇迹”。

　　抚顺战犯管理所曾组织溥仪和其他伪满战犯设计修建园林。这是新中国唯一由“皇帝”亲手修建，规模最小的“御花园”。

　　抚顺战犯管理所中有一片牵牛花田。1956年，日本战犯副岛进获释回国前，管教员吴浩然送给他一把牵牛花籽，并嘱咐他：“再来中国时要捧着鲜花，不要拿着武器了。”

　　1956年6月，中国政府宽大释放了一批在抚顺的日本战犯。离别前，管教干部吴浩然将一把牵牛花籽赠送给战犯副岛进：“希望你回去后把它种在院子里，让此花代表中日友好事业年年盛开。再来中国时要捧着鲜花，不要拿着武器了。”

　　副岛进将牵牛花籽带回日本，种在自家庭院。每年春天，盛开的牵牛花都会吸引众多日本朋友，副岛进便给他们讲述这段故事。副岛进去世后，其夫人将花籽回赠抚顺战犯管理所。如今，管理所内绽放的正是这些象征和平的牵牛花。

　　在管理所监区东侧，矗立着由归国日本战犯共同捐建的“向抗日殉难烈士谢罪碑”。碑文用日中两国文字刻着：“我们在长达15年的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战争中犯下了烧杀抢掠的滔天罪行……建碑表示谢罪的诚意，刻下绝不允许再发生侵略战争、为和平与日中友好的誓言。”

　　陈列馆内，审判笔录、战犯亲笔悔过书、生锈的劳动改造工具等珍贵文物静静陈列。工整的庭审供述、真挚的忏悔文字、斑驳的劳动工具，无声却有力地讲述着那段历史，见证着战犯们洗心革面的过程，提醒着人们历史不容遗忘，铭记着中国人民为和平付出的努力与伟大贡献。

　　当天，记者遇到许多参观者，有的在文物前默然沉思，有的在展板前认真阅读。一名小学生感慨道：“祖国江山来之不易，一定要好好守护家园。”另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动情地说：“仿佛回到战火年代，先辈的牺牲付出，我们永不能忘。”

　　我们不仅要铭记历史的伤痛，更要播种下和平的种子。正如在特殊之地绽放的牵牛花是和平与希望的象征，它提醒我们不能忘记过去，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为守卫红色江山不懈奋斗。它见证了一个国家从苦难中崛起，一个民族在磨砺中成长，更见证着中日两国人民跨越历史仇恨，走向和解与友好的艰辛历程。

　　来源：检察日报·要闻版记者：刘亚视频/图片：张哲编辑：潘若曦 刘钊颖 吴鹏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