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补东西部医疗水平落差，“浙二”这样探路

　　浙大二院帮扶“缺医少药”的贵州台江县人民医院实现“蝶变”

　　本报记者俞菀

　　G1373次列车及其沿途的风景，汪四花再也熟悉不过。

　　作为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以下简称“浙大二院”)支援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台江县人民医院的专家，这趟高铁对她而言，总是意味着出发、再出发。

　　台江县素有“天下苗族第一县”之称。2016年至今，包括汪四花在内，浙大二院先后派出50批次82名、涵盖近20个专科的专家团队，让一座缺医少药的县医院，逐渐有了“黔东南具有一定影响力的示范性县级综合医院”的模样。

　　“东西部医疗水平的落差如何弥补？浙大二院甘做探路先锋，把贫瘠的土壤翻一翻，播下新的种子，再慢慢培育成大树，乃至森林。”浙大二院党委书记王建安说。

　　让医院活下去

　　车子盘山而行，一山过一山。

　　2016年，浙大二院受邀与台江县人民医院缔结帮扶关系。当年9月，具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汪四花被挑选出来，前往台江县人民医院担任院长，负责医院全面工作。彼时，台江县人民医院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浙大二院台江分院。

　　医院的基础情况到底怎么样，汪四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1个多月的走访调研结果，让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医院硬件设施老化，资产管理混乱，持证医师不足……

　　拥有152年建院史，深耕医疗质量精细化管理的浙大二院，决定从整肃风气开始改变医院的现状。

　　“做逃兵，这不是我们浙二人的风格。既然来了，就要实实在在做点事情。”汪四花将浙大二院6S管理模式“嵌入”了台江县人民医院，通过一系列制度建设，推进医院的规范化管理。

　　严格值班考勤、划定误餐标准、执行备案报销制度、规范药材耗材招标……截至目前，医院制定和修订了制度流程300余项，内容遍及医疗、行政、后勤等方方面面，并通过培训、考核、督查等机制保障制度落地。

　　紧接着是规划医院的生存和发展路径。“一年有起色，两年有一定成效，三年有一定影响，四年实现‘辐射周边地区’，五年建成省内区域性具有一定影响力和示范性的二级甲等医院……”根据制定的“五年计划”，汪四花带领帮扶团队和当地县医院的全体员工，从流程改进、技术提升、环境整治等方面依次铺展开来。

　　“大家都支持汪院长的改革，慢慢形成了对制度的敬畏，养成了有制度要落实的习惯。”台江县人民医院副院长杨贤说。

　　“你就根据浙江的经验，大刀阔斧地改！”当地给予了汪四花足够的信任与支持。台江县委县政府出资，对医院门诊楼、医技楼、老住院楼、传染病区等进行了升级改造。浙江大学、浙大二院先后共支持3600万元，帮助台江县人民医院购置先进设备，先后搭建了18个学科平台，打造了“5+2”重点专科。

　　五年援苗，浙大二院很多医护人员都成了家人眼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幸好这一切的付出都没有白费。“医院的改变可谓天翻地覆！之前去州里开会，我们医院总被点名批评，现在州里和省里的医院都要来我们这里考察学习。”杨贤说。

　　让医护有尊严

　　2016年前后的台江县人民医院，很难留住优秀的医疗人才。有执照的医生不够多，导致门诊病人很多时候要到住院病房里去找医生。

　　浙大二院接管后，通过优化医院的费用开支，加上当地政府和后方总院的支撑，解决了医护人员工资发放的问题。汪四花还明确了绩效考核向临床一线医务人员倾斜的规定。同时，规范医师的职业道德，定下了两条红线：对迟到早退等行为零容忍，对证实后的病人投诉从重处罚。

　　但解决这些问题，还远远不够。人才培养，始终是浙大二院帮扶工作的重中之重。通过坚持“请进来”和“送出去”的经典模式，一支政治上信得过、业务上有长进的医护队伍逐渐成长起来。

　　截至目前，台江县人民医院有百余名中层干部(科主任、护士长)、业务骨干到浙大二院总院进修学习。而浙大二院先后派出50批次82名帮扶专家，涵盖近20个专科，扎根当地开展组团式帮扶。平均每月有8-12名专家长驻台江县人民医院，其中医疗专家均为博士。

　　一个县级医院，每月同时拥有这么多博士在临床第一线坐诊，这在黔东南是前所未有的。

　　“勇于拼搏，精益求精，团队协作，浙二精神对我们的影响很大。”杨贤说，台江县人民医院现在本科学历、副高级以上职称、中级职称的医护人数均比六年前翻了一番，医院自己的医师也能独立开展81项医疗新技术和新项目。浙大二院的扎实帮扶，点燃了苗疆医护工作者们心中的执业热情。

　　时过经年，汪四花依然记得初到台江时的那个雨天。

　　“2016年9月11日，我刚刚收到台江县人民政府颁发的院长聘书。聘书红红的，却也千钧重。那天雨下的很大，空气里有腐烂落叶的气味。我本是有点茫然的，但坐在对面的新同事对我说，‘新院长来了，风调雨顺喽。’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于是，这些年来，汪四花总是不遗余力地奔走呼吁，希望社会各界能加大对医疗人才的评价和保障机制。“对‘救死扶伤’的人，只要有病人就会前赴后继的人，对保障老百姓生命健康安全的人，一定要更加重视，重视才能换来尊重，尊重才能催生持续的内生动力。”

　　让病人有希望

　　一组实实在在的数据，见证了浙大二院帮扶下台江县人民医院的“蝶变”：从2015年至2020年，医院门诊人次增长了117.9%，住院人次增长31.5%，手术增长254.4%，外县来院就诊门诊人次增长606.1%，外县来住院人次增长333.1%，转诊率下降至5.3%。

　　如今，整洁敞亮的医院内，一体化内镜检查中心、核磁共振室、高清腹腔镜系统、全自动生化仪等高精尖设备应有尽有，医护人员一路“小跑”来回在病房间，患者家属在自助一体机上可完成打印拍片、手机支付等各类诊疗程序。

　　那些曾经的无奈和遗憾，化成了接续奋斗的力量。

　　“2017年5月，一位42岁的高龄产妇出现了心跳骤停被送来医院。当时医院还没有一位专业的ICU医生，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浙大二院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汪叶松说，“这件事情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们去帮扶，一定要尽可能带动更多当地的医生，让他们有应急救治的意识和能力，让他们遇到的每个病人都能得到妥善救治。”

　　“立足台江县，辐射黔东南”。从2016年10月开始，每周1次送医下乡，成为了台江县人民医院的传统。“我们总会带一些常见的药，免费发放下去，膏药、止痛药、感冒药等等，慢慢改变了当地老百姓对医院的态度。在地里干活的乡亲们看到我们去，会聚过来，告诉我们哪个村子里有需要医治的病人。”汪四花说。

　　下乡义诊，经历了以浙大二院的帮扶团队为主，到医院所有党员参与其中，再到每个科室与不同村寨和乡镇卫生院长期结对的过程。

　　“我记得那是2019年的母亲节，我们去给一个10岁的小女孩看病。驱车开了4个多小时，翻山越岭过了5个县，到她家的时候，看到她躲在一个烤火箱里，目光呆滞，手脚萎缩，是癫痫综合症。当时真的特别心痛，我们一定要把优质医疗资源辐射到更多的地方去。”浙大二院心血管内科主治医师李静说。

　　得益于国家脱贫攻坚的一系列举措，2年多来，这位10岁的小女孩一直在乡镇卫生院接受治疗，免费的药物也会定期寄送到家，她的癫痫症状得到了控制和改善。

　　“黔东南，是红军长征到过的地方，也是浙大西迁时曾路过的地方，我们有责任去协助和帮扶。有些故事能讲50年、100年，才是真正地深入人心。”王建安说。

　　2020年3月，贵州省人民政府发出公告，正式批准台江县退出国家级贫困县序列。2021年初，浙大二院与台江县人民医院的新一轮协作计划正式启动。推动台江县人民医院迈向高质量发展的重任，交接到了浙大二院急诊医学专家钟会明手中。

　　“目前，我们已陆续开展了新的重点工作。启动创伤中心认证验收，启动PCCM(呼吸与危重症)学科规范化建设，启动现代化一流黔东南示范性重症监护室建设，启动国家卒中中心建设，启动乡村医师培训项目……”钟会明说，未来五年将进一步拓展协作领域，丰富协作内涵，健全协作机制，以激发内生动力为导向，推动台江县人民医院建设成为高水平的区域性医疗中心、地县级一流的现代化医院。